紅二、六軍團從湘西出發(fā)長征以來,一路上攻下了芷江、晃縣、玉屏、石阡、甕安等縣,直抵貴州腹地。敵人對于一年前我中央紅軍兩下遵義城,至今心有余悸。他們愚蠢地估計我二、六軍團必然會步中央紅軍后塵,北渡烏江,奪取遵義,因而將貴陽、黔西的部隊傾巢調(diào)出,共約十五個師以上,集結(jié)于烏江、遵義一帶,企圖配合湖南尾追我軍的敵人,兩面夾擊,盡殲紅軍于烏江兩岸。
敵人這個陰謀怎么逃得過紅軍指揮員的眼睛?總指揮部判明情況后,立即命令先頭部隊——二軍團四師北渡一個團,虛晃一槍,在敵人興高采烈慶幸我軍中計之際,我主力卻突然揮戈南下,直指貴陽空城,虛作攻勢,吸引敵人,并乘機西渡烏江上游的鴨池河,向黔西挺進。
這一天,我們走了八十里路。近晚,剛休息下來,總指揮部參謀處就命令我們偵察隊當(dāng)夜再急行軍一百二十里,在天明以前趕到鴨池河渡口,控制渡船。據(jù)悉,渡口兩岸都有敵人把守,但兵力只一個營。敵人的重兵正集中在遵義、貴陽一線,這對于我們偷襲這個渡口是極其有利的。
戰(zhàn)士們圍著我說:“隊長,再走一百里二百里沒意見,只要求吃頓飯?!?/P>
我搖搖頭,抱歉地說:“不行呀,等你吃飽飯再走,明天連鴨池河的水也喝不上了!”
結(jié)果大家連飯也沒有撈到吃,就立刻出發(fā)了。真不巧,就在這時候嘩嘩地下起雨來。山路泥濘不堪。大家一步一滑,跌跌爬爬,行進速度非常遲緩,急得戰(zhàn)士們不住口地罵天。
我一邊走一邊想,象這樣走法,這一夜莫說一百二十里,就是一半路也走不上呀。趕到尖兵組,找到胡克忠同志。我說:“胡矮子,這樣不行呀!寧可多走點路,把隊伍領(lǐng)上公路吧!”
他點點頭,一轉(zhuǎn)身,精悍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里了。胡克忠是六師的偵察參謀,平時雖然很少說話,但打起仗來卻有著一身膽量和一肚子的計謀。他慣常帶二三十個人,偽裝成敵人的偵察或通信人員,混進據(jù)點里去捉匪首。有一次,他們混進敵人的據(jù)點把一個保安中隊消滅了,接著又換上敵人的衣服,把一個區(qū)公所又消滅了。胡克忠同志的故事象神話一樣,在偵察員中流傳著。因為偷襲敵人是他的拿手好戲,所以這次我便讓他領(lǐng)著尖兵組走在最前面。
我們這支偵察隊是由各師的偵察員湊起來的,一百二十多人,個個都是生龍活虎的小伙子。穿的是一式農(nóng)民服裝,各帶一支短槍和一個手電筒,十分利索。一邊走,一邊說俏皮話:“今天是餓肚子,走黑路,踩泥巴,三喜臨門!”看到他們那種輕捷、機靈的動作,聽到他們充滿自信的話語,使我更加感到,只要天亮前能趕到鴨池河,我們肯定是能完成任務(wù)的。
走了三十多里泥濘路,就上了光坦、堅實的公路。這一來,我們頓時就象添了翅膀一樣,只聽到嚓嚓的腳步聲,誰也不講一句話,專心一意地趕路。
天亮以前,我們趕到了離鴨池河五里地一個小村子。被驚醒的一些老百姓聽說我們是紅軍,紛紛圍上來,你一句我一句地搶著說:“我們都是干人哪!“紅軍,好名聲,我們都曉得?!睆睦相l(xiāng)們的傾訴中,我們了解了不少敵人的情況,發(fā)現(xiàn)離河岸不遠有一個敵人的前哨陣地,就連哨兵的位置也摸得清清楚楚了。
我和胡參謀商量:對敵人這個陣地我們繞過去呢,還是襲擊呢?
胡參謀果斷地說:“繞過去來不及了,我?guī)Ъ獗M去騙一騙他!”說著,他挑了一個貴州籍的戰(zhàn)士,走到隊伍前面去。我?guī)б粋€班,遠遠地跟著他,以便呼應(yīng);其余的人隨后跟進。
四更多天,雨也住了,凄厲的山風(fēng)陣陣襲來。這時正是寒冬臘月,五九寒天,可是我們還穿著夾衣。走路的時候,還不覺得,一停下,濕衣服往身上一貼,風(fēng)吹來就象刀刮一樣,戰(zhàn)士們禁不住打起哆嗦來。
這時候,聽到對面一個人喝問:“什么人?口令!”
“是區(qū)公所送信來的?!蔽覀兡莻€貴州籍戰(zhàn)士回答他。我暗里通知大家作好準(zhǔn)備。
敵哨兵聽到答話,要我們先過去一個人。黑暗中,隱約看見胡參謀幾步就跨到這個哨兵跟前,猛然抽出手槍對住他的胸口,低聲喝道:“不準(zhǔn)喊,喊就打死你!”
偵察員們趁機迅速沖了過去。我趕上去悄悄問當(dāng)了俘虜?shù)臄成诒骸胺派诘挠袔讉€?”
“我……就是……我一個?!?/P>
“連部在哪里?”
“祠堂里?!?/P>
我一揮槍,命令他:“帶路,喊就打死你!”
那個俘虜猛縮一下頭,腿直打顫,連說:“不,不……不喊。”
到了祠堂前,分撥一部分戰(zhàn)士在外面把守,其余的人一齊沖進去。幾十只手電筒對著睡在兩間廊房里的敵人晃動,眼快的同志,忙把靠在墻邊的槍支收下。那些敵人睡得迷迷糊糊,有的還在說夢話。睡在一旁床鋪上的敵人連長,跳起來喝道:“他媽的,半夜三更吵得老子睡不成覺!有任務(wù),天亮再說!”
胡克忠同志笑道:“任務(wù)緊迫,等不得天亮了?!币秽僮?,叫一個戰(zhàn)士把他捆起來。到這時候,那個連長還沒有弄清楚,一個勁地追問捆他的戰(zhàn)士:“你們是什么人?你們是什么人?”
“老子是紅軍!”戰(zhàn)士這一喊,象一聲炸雷把他們震醒了,八十多個敵人同時舉起手來。
我們把繳獲的槍統(tǒng)統(tǒng)卸下槍機,叫俘虜們背著槍身跟我們一道走。為了防備漏網(wǎng)的敵人跑去報信,大家都加快腳步,旋風(fēng)似地向鴨池河邊卷去。
趕到河岸邊的一個村莊時,天已朦朦亮了。我們在一個斜坡下蔭蔽起來,待機搶渡。我仔細地觀察了渡口的形勢:鴨池河濁流滾滾,有一百多米寬。對岸排列著好幾十只船,河邊有一間小屋,一條蜿蜒曲折的公路,通向二里路外的一個山頭。據(jù)俘虜說:河邊那間屋子里,有敵人一個班,是看船的;山頭上駐著營部和兩個連,居高臨下,控制著渡口。
我把火力布置好,就叫俘虜向?qū)Π逗霸?。那俘虜拉開嗓子喊道:“喂,過來一條船,張?zhí)庨L叫我送緊急情報來了!”喊了一陣,只見對岸一個敵人急急忙忙朝山上奔去,一邊跑一邊喊叫。這個家伙顯然是向上司報告情況。不一會又跑回來了。接著.一條小船很快從對面撐來。我們靜靜地等著小船靠岸。誰知就在小船快近岸邊時,不知從哪里鉆出一個人來。他頭戴一頂瓜皮帽,穿著青色棉襖褲,朝小船喊:“來,給我上!”船還沒靠岸,他一縱身跳上船,腳一蹬,船就離岸好幾尺。我們沒有防備出現(xiàn)這個情況,眼看著小船向河心劃去。
胡參謀說:“一定是給敵人報信去的!”抽出槍來就想打。我恐怕驚動對岸的敵人,連忙攔住他。
豈知那個家伙一上岸就大喊起來:“紅軍來了!紅軍來了!……”河邊小房里一下子沖出了十幾個人,連衣服也顧不得穿好,更顧不得破壞船只,就跌跌滾滾地向山上逃去。我正后悔當(dāng)時沒有開槍把那個家伙打死,又想到:等山上的敵人下來把船弄走就麻煩了。于是,便捅捅機槍手說:“開火,打死這些家伙!”
機槍子彈把對面山腹上打起一溜白煙,在公路上奔逃的敵人頓時倒下五六個,其余的還在不顧命地跑。這時,山上也響起了槍聲。機槍一面向山上射擊,戰(zhàn)士們一面朝對岸的船工喊話:“老鄉(xiāng)們,把船撐過來,紅軍發(fā)工錢!”
撐船的老鄉(xiāng)見河邊的敵人已跑到山上去了,而山上的敵人又受到火力的壓制,下不來,加上和我們只隔百把米,喊了一陣,果然就有幾條船撐過來了。這時,我們的主力部隊已經(jīng)趕到,機槍、小炮朝對面山上一陣猛打,掩護我們偵察隊和一營隊伍渡過河去。
隊伍一過河,就直朝山上撲去。敵人吃了我們一陣炮擊,又見我們來勢很猛,撒腿就逃。我們占領(lǐng)了制高點,派一部分部隊繼續(xù)追擊敵人,一部分帶領(lǐng)老百姓搭浮橋。
橋很快就搭好了,二軍團先過河,然后是六軍團。這時,后面跟蹤追來的敵人也已趕到。六軍團還有兩個團沒有來得及渡河,就同敵人打響了。我們借著北岸的有利地形,居高臨下,用火力壓制敵人,掩護這兩個團全部渡過河后,便將橋毀掉了。敵人只好眼巴巴地在對岸放槍“歡送”。
過了鴨池河,我軍連續(xù)占領(lǐng)了黔西、大定、畢節(jié)。部隊就在這一帶休整、補充,并以大定為中心,開展地方工作,準(zhǔn)備在這里建立根據(jù)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