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多年來，人們都知道紅軍長征過彝區(qū)時劉伯承與小葉丹頭人歃血結(jié)盟的故事，也廣泛流傳著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人民群眾幫助我軍在敵后用雞毛信傳送情報的故事；但是，長征途中賀龍總指揮與喇嘛修好，由藏民送雞毛信，幫助紅二軍團順利通過千里康巴藏民區(qū)的事，卻至今鮮為人知。我親身經(jīng)歷的這件事，雖然時過半個世紀，有些細節(jié)已經(jīng)淡忘，但事情始末梗概我還記得，寫出來作為軍史戰(zhàn)史補遺。

1936年4月初，紅二、六軍團奉命從黔滇邊境出發(fā)，開始了穿越云南，渡金沙江北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師的行動。由于前進方向?qū)⑹沁|闊的藏民區(qū)，所以從行動一開始就對部隊加強了民族政策和團結(jié)藏民的教育，并采取了具體措施。

我原在二軍團破壞部(敵工部)工作。紅二、六軍團長征撤離黔西北時，軍團補訓團把在黔、大、畢擴大的大批新戰(zhàn)士，編了四個營，組織上把我從破壞部調(diào)到補訓團當政委，隨軍團指揮部邊行軍邊教育邊給各師團補充輸送。經(jīng)過一個多月進到麗江時，只剩下一個營了。4月下旬，紅二、六軍團在云南石鼓渡過金沙江。高高的玉龍雪山，遠遠在望，部隊進入藏民地區(qū)了。軍團指揮部在金沙江邊找了一個會說藏語的漢人作通司(翻譯)。這個通司是四川人，四十來歲年紀，中等個子，瘦瘦的，很精干，對紅軍很有感情，跟隨我們從金沙江邊一直走到四川甘孜，為紅軍做了很多工作，可惜現(xiàn)在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。

翻過玉龍雪山，于5月初到達中甸。在這里將補訓團最后一個營的新兵也分配出去，補訓團機構(gòu)就此撤銷，我又回到政治部跟著機關(guān)走。從中甸起，二、六軍團分為左右兩個縱隊，左縱隊二軍團經(jīng)得榮、巴塘、白玉，右縱隊六軍團經(jīng)鄉(xiāng)城、稻城、理塘，共同向甘孜前進。二軍團從中甸出發(fā)，兩天以后進入了四川得榮縣境。

聽說快到四川省(當時為西康省)的一個縣城，干部戰(zhàn)士們都非常高興，準備了不少零花錢，想進城買點香煙、紙筆和其他日用品?？墒亲哐阶叩模€是不見縣城街市。遇到兩個小商販，問他們得榮縣城在哪里?老鄉(xiāng)用手一指說：“喏!就在那里。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，有幾棵大樹，樹旁有幾間石砌的房子，還有一幢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樓房。人們介紹說，這就是本縣縣太爺住的地方。據(jù)說這個縣長是湖南人，當過國民黨營長，縣政府機關(guān)一共只有四條槍的武裝，紅軍到時，這些人員都已逃之天天。我進到樓房一看，滿地都是文件亂紙。我們政治部機關(guān)就在幾棵大樹底下宿營。大家對進入四川的第一個藏民區(qū)縣城如此荒涼，都感到很掃興。

為了通過藏民區(qū)，做好團結(jié)藏民的工作，我們一路收留了幾個藏民，加上金沙江邊找來的那位通司，指揮部已集中了七八個藏民。就在進入得榮縣城的第二天，甘泗淇主任把我叫去，交給我一個新任務(wù)，要我負責管理通司和幾個藏民的工作，還從保衛(wèi)處派了三名干部跟我一起，另外配備一個小勤務(wù)員和一匹牲口，自成一個小單位，與軍團首長、司令部機關(guān)一起行軍，任務(wù)是專做行軍途中與藏民之間的聯(lián)絡(luò)工作，每天向軍團首長直接匯報沿途與藏民的關(guān)系和群眾反映。當時我們這個小單位沒有名稱，實際是一個小小的藏民工作組，歸軍團首長直接領(lǐng)導(dǎo)。賀龍、任弼時等首長特別指示我們，要執(zhí)行好政策，做好團結(jié)藏民工作，還要學點藏語。

接受這個新任務(wù)后，我就整天和藏民一起生活了。部隊從得榮縣城出發(fā)，走了半天路程，來到一個小山村。這里兩邊是高山，中間一塊很大的平壩子，一條山溪嘩嘩流過小村。山坡上有一片片的青稞、玉米，碧綠的草地延伸到森林的邊沿。這個山村只有二三十戶人家，我們到時，居民都跑光了。部隊在這里宿營后，當即組織人員到附近山里去找老鄉(xiāng)。不一會兒，通司找來一個藏語說得很流利的漢人。他告訴我們，他原是陜西人，做買賣來到康巴地區(qū)，遭搶劫落難在這里。村上有個藏族寡婦老阿媽，看他可憐但人很精明能干，就把他收留下來并招為女婿，給他四十頭羊，一片青稞地，平時放牧種青稞，外加做點小生意，日子過得很好，受到村里藏民群眾的稱道。我們向他宣傳了紅軍的政策以后，他首先自告奮勇出面接待紅軍，并帶著我們幾個機關(guān)干部到山溝里呼叫，找回了全村老鄉(xiāng)，而且專門把當?shù)氐膸讉€頭人和一個有聲望的“喇嘛頭”請來與我們相見。當時我們對這位喇嘛是稱呼其尊號的，現(xiàn)在事過幾十年，尊號已經(jīng)忘記，因后來與這位喇嘛一起隨軍行動的有八九個藏民，故此文姑且稱其為“喇嘛頭”。

這位喇嘛頭年已五十出頭，身材魁梧，長得挺結(jié)實，不胖不瘦，頭上有長長的辮子，黑黑的臉膛，臉上帶有煙色，一看就是個抽大煙的人。在當時那個時代，這個地區(qū)中上層人物抽大煙是常事。據(jù)說，這位喇嘛不是活佛，但當過住持僧，不僅在本村本縣是一位管事的喇嘛頭，而且在附近方圓幾百里乃至整個康巴地區(qū)都是有影響的人物，與康區(qū)各有名寺廟都有來往。言談之中，聽得出來他有點文化，思想比較開明。當我們向他講述了紅軍為了北上抗日路過康區(qū)，和紅軍有關(guān)民族宗教政策后，他表示理解和欽佩，并愿意同紅軍合作，幫助紅軍做工作。我一聽很高興，隨即報告賀總指揮。賀老總十分重視，讓我?guī)麄儊懋斆嬲勁?。我立即帶著這位喇嘛頭和四個頭人一起去見賀龍和任弼時等首長。

賀總指揮等首長當時住在一個喇嘛廟的閑房里，大門洞里三間并排的正房，賀龍和任弼時各住一間，有用門板搭起的床鋪；我們就住在相鄰的另一間房子里。當我喊了一聲報告后，賀總指揮即起身請客人進屋。這位喇嘛頭和幾個頭人見了首長，按照藏民的禮節(jié)習慣，一下都跪倒在地，躬身彎腰，雙手前撐，向前低頭，幾乎挨近地面，口中不斷地說：“卡起歐!本巴!”(謝謝長官!)賀總指揮等趕忙上前攙扶，連聲說：“別這樣，別這樣嘛!快起來，咱們都是自家人，藏漢人民是一家人嘛!”說了幾次，頭人們站起身來，但還不抬頭，一邊說著“卡起歐，卡起歐!”一邊用小碎步向后退到墻邊。賀總指揮請他們坐下，問他們?yōu)槭裁磁苌仙?。頭人們回答說：“漢官說啦，紅軍青面獠牙，殺人放火，破壞寺廟，還說什么紅軍女人的奶子都搭到肩膀上，傷風敗俗……現(xiàn)在我們親眼看到了，你們紅軍跟我們一樣，是好人，漢官說的統(tǒng)統(tǒng)是造謠。”賀老總聽了哈哈大笑說：“那些漢官都是胡說八道，你們不要相信!不過我們確實與國民黨漢官不一樣，他們欺壓老百姓，欺壓藏族同胞，而我們紅軍是中國共產(chǎn)黨領(lǐng)導(dǎo)的保護人民的隊伍。這次是為了北上抗擊日本侵略者才路過貴地的。來到這里以后，你們都看到了，紅軍決不傷害群眾，而且保護寺廟，保護牛羊，請你們回去轉(zhuǎn)告鄉(xiāng)親們，安心生活，照常拜佛念經(jīng)，上山放牧，做生意。”喇嘛頭一邊聽一邊點頭，連聲說：“喔呀，喔呀!”(對呀!是羅!)任政委接著說：“紅軍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，在你們村子里住，免不了要吃你們的糧食，牲口也要吃草吃料，我們都照價付錢，損壞了東西要賠償。請你們回去對鄉(xiāng)親們講清楚，希望頭人們給我們多多幫助?！比握瘎倓傉f完，賀總指揮又接著說：“請諸位頭人回去好好向老鄉(xiāng)們講講，紅軍北上打日本，為的是全中國的老百姓不受侵略壓迫。紅軍要順利北上，要打勝仗，也離不開老百姓的支援。我們一路上已經(jīng)得到了包括漢族、苗族和藏族各族同胞的幫助，這才沖破國民黨軍隊的封鎖阻攔，渡過了金沙江，翻過了玉龍山?，F(xiàn)在來到你們康區(qū)，山高路險，人不熟，路不熟，活也不懂，有很多事要請教你們，請你們幫助解決哩!”頭人們異口同聲地回答道：“愿意為紅軍效力。”接著，賀、任首長向頭人們詢問了從得榮北去沿途的地理環(huán)境和氣候情況，問他們有幾條道路可以通甘孜，走哪一條路比較安全。喇嘛頭情況最熟悉，他一一作了回答。他告訴我們，當前正是高原上的黃金季節(jié)，天氣好，路好走，而且這一路的寺廟里，有他的師兄弟，人也很熟，一定可以幫上忙。經(jīng)過一番交談，首長們非常高興。最后，賀老總熱情豪爽地站起身來，走上前去，雙手握住喇嘛頭的手，說：“好，一言為定!從現(xiàn)在開始，就正式邀請你們各位頭人為本軍辦事!至于干什么，具體的由我們這位戴眼鏡的何輝同志負責和你們聯(lián)系辦理?！鳖^人們都“喔呀，喔呀”地答應(yīng)著。第一次與藏族喇嘛頭人的談判取得了成功。

送走喇嘛頭等人后，賀總指揮和任政委對我說：“何輝呀!這下你有工作好做了，這樣的頭人難得呀，真是踏破鐵鞋無處尋。你要進一步去團結(jié)這幾位頭人，通過他們了解更多的情況，得到更多的支援，爭取他們?yōu)槲覀兌嘧鲆恍┕ぷ鳌！闭f到這里，賀總指揮與任政委交換了一下眼色，然后鄭重地對我說：“我看，為了表示友好、團結(jié)，為了方便今后的工作，叫軍需處撥出一些銀元和煙土，送給喇嘛頭和這幾個頭人，作為部隊駐在這里吃糧和損耗青稞的賠償，也是我們的見面禮。前面的路還長著哩，康巴歷來多匪，如果我們能爭取這位喇嘛頭派人作向?qū)?，利用頭人們在當?shù)氐年P(guān)系，就可以比較順利地通過這一帶藏民區(qū)?！比握f：“這個辦法好。我們過苗區(qū)，就有過很好的經(jīng)驗，也有一些教訓嘛!現(xiàn)在我們有了好通司，再有個好向?qū)?，前面的路就好走了，可以少吃虧?”我聽首長們說得都很對，但不知能否辦到，就說：“試試看吧!”賀老總忙說：“不是試試看，而是一定要去辦，你最好想辦法搬到那位喇嘛頭家里去住，跟這些頭人們在生活上打成一片，一起吃糌粑，喝酥油茶，好好學藏語?！?/P>

根據(jù)賀總指揮和任政委的指示，我到軍需處領(lǐng)了一包銀元，數(shù)量記不得了，但清楚地記得，有全國通用的大銀元，有云南自造的小銀元，還有切成小塊的碎銀，另有幾包煙土，我與通司二人拿著去見喇嘛頭。

喇嘛頭家住藏式二層樓房。進門以后，我向他轉(zhuǎn)達了賀總指揮等首長的問候，送上禮物，并說：“紅軍在村里吃了你們的糧，牲口還吃了一些地里的青稞，按照紅軍的紀律，應(yīng)予賠償。請將這些薄禮收下，付給村民和各位頭人。喇嘛頭十分感激，說：“謝謝紅軍的恩施。紅軍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軍隊，紅軍缺什么，我們一定效力?！闭勗捄軕┣?。于是我就把首長想請他派向?qū)У囊鈭D提了出來。對此，這位喇嘛頭答復(fù)得很干脆，說：“本人就愿意跟紅軍走一趟，作向?qū)В€可與各方做聯(lián)絡(luò)?！彼又种v了好多他與康區(qū)一些寺廟平時來往的關(guān)系，說現(xiàn)在有強大的紅軍做后盾，說話更管用。經(jīng)過這一番贈禮交談，工作做成功了，達成了協(xié)議：由這位喇嘛頭親自出任向?qū)В臀覀円宦返礁首?。我向首長們匯報以后，決定請喇嘛頭隨軍出發(fā)。賀老總對我夸獎了幾句，要我和喇嘛頭搞好關(guān)系，好好照顧他，生活上打成一片，團結(jié)好這個關(guān)鍵人物。我當晚就搬到喇嘛頭家住下，幫助他做出發(fā)準備。

部隊在得榮縣這個山村住了兩三天，在附近籌了一點糧，就繼續(xù)北上。這位喇嘛頭還帶了兩個頭人和他一起，參加向?qū)?lián)絡(luò)。他們的行裝很復(fù)雜：帳篷、銅鍋、青稞、糌粑、酥油、磚茶，七八匹馬都馱滿了，成了一支小小的隊伍。出發(fā)時，喇嘛頭村里的男女群眾都來相送，說著“平安”、“吉祥”這一類的祝愿話，顯得很是熱烈。

我根據(jù)司令部的命令，把當天行軍的目的地和沿途經(jīng)過的主要地名告訴喇嘛頭，他拿出紙和筆寫成信件讓人預(yù)先送出。他用的紙是寫經(jīng)文的發(fā)灰的土造紙，那支筆既不是毛筆，也不是鉛筆，而是一根一尺左右的窄窄的木片，下端削成斜面刀口狀，和木匠的劃線筆差不多，沒有墨，而是用木匠用的“墨斗”，把筆醮著墨斗里的黑汁寫字。不一會兒，一串串彎彎繞繞的藏文字寫了好幾行，我們不認識，但意思是按我們的要求寫的。寫完以后，還和翻譯念給我聽了一遍。然后，把信卷在一根小木棍上，用牦牛線捆了好幾道，最后插上兩三片雞毛。這一切，都是喇嘛頭事先就準備好的。我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種插上雞毛的信，便好奇地問他：這有什么講究?他說，這是這一帶藏民祖輩傳下來的規(guī)矩，插上雞毛就是表明此信緊急重要，送信人和收信人都特別重視，路上無論何人都不得阻攔破壞。這樣，喇嘛頭把信交給一個從村里雇來的年輕藏民，快馬加鞭，將信按地址送去。按要求，信送到第一站后再換人送第二站，一站接一站地傳送。

我們紅二軍團左縱隊大部隊，沿著金沙江邊的崇山峻嶺逶迤北上，一直有一封小小的雞毛信在前面飛馳引導(dǎo)，一站又一站，一天又一天，準確無誤地從得榮到仁波，到中咱，到巴塘……一路上不僅沒有人阻攔我們前進，而且人不驚，犬不吠，藏民們見了紅軍，笑臉相迎，熱情相送。大一點的縣城、牛場，還有人接待我們，還有個別藏民要求參加紅軍。使我們感到快慰的還有，這一路不僅藏胞對待我們好，而且山川大地似乎也變得特別美：本來是大山連綿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，本來是雪山冰坡險峻地區(qū)，我們卻都避開了，沒有遇到什么危險和特別難忍的高山反應(yīng)。這完全是由于喇嘛頭他們?nèi)耸炻肥欤x擇的行軍路線好，加上六、七月份的天氣是高原的黃金季節(jié)，因而我們行進在金沙江邊大山的谷地，海拔低，氣候好，山山水水，森林花草，各種飛禽走獸，甚至黑狗熊都看到了。

在喇嘛頭的引導(dǎo)下，出得榮行軍個把月，便到了白玉。這是個大縣城，國民黨縣黨部和縣政府都在一個大門里，掛兩塊牌子。官員們都逃走了。當?shù)夭刈迳兹罕姲盐覀兇羯腺e。這里雖然沒有象樣的街道，但有座很壯觀的喇嘛廟，漂亮的琉璃瓦和金頂子，老遠就閃著燦爛的金光。喇嘛廟附近有幾十戶人家，軍團指揮部就駐在喇嘛廟旁。休息時，喇嘛頭專門陪著我們幾個人去參觀了這座喇嘛廟。我們受到了熱情的接待。喇嘛們?nèi)〕鲢y杯銀碟，請我們喝牛奶，吃奶餅子，喝酥油茶，還領(lǐng)著我們在廟內(nèi)參觀了一圈。廟的規(guī)模很大，給我印象最深至今不忘的是，有一口很大的銅鍋和兩面比門板還大的牛皮鼓。據(jù)喇嘛們介紹說，這口大銅鍋可以一次煮兩條整牦牛。過年過節(jié)時，附近藏民群眾就到廟里來，一邊煮牦牛，一邊唱歌跳舞。牦牛煮熟了，就抬著整牛出來，大家圍著用刀割牛肉吃。廟里的一些櫥柜里還存放著完整的牛羊和各種野獸的骨架，好象標本陳列所，使我大開了眼界。

在白玉，部隊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。記得我還陪著賀總指揮等首長到離白玉幾里地的四師駐地，在盧冬生師長那里吃了一頓好飯：酥油炒牛肉加辣椒，還有賀老總親自釣的魚，也是用酥油辣椒燒的。這種美味，在長征路上是十分難得的。

出白玉不幾天就到了甘孜。在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師以后，決定要與四方面軍一起北上。這時，司令部不需要這么多通司、向?qū)藛T了。再說，這幾位通司和喇嘛頭已經(jīng)送了我們近千里路程，本該早日讓他們回家團聚，只是喇嘛頭他們幾次堅持多送幾程，這才到了甘孜。真是盛情可感哪!從甘孜出發(fā)北上之前，司令部專門請喇嘛頭等吃了一頓飯，連我們一共十來個人，吃的是炒面，牛肉燒羅卜，一人一盆。飯后，賀老總、任政委等首長接見了喇嘛頭等幾個人，賀老總特地把一支象牙煙槍贈送給喇嘛頭。這支象牙煙槍淡黃的顏色，一尺多長，很精致，工藝很高，是在云南境內(nèi)打土豪時得來的。部隊帶著它過了金沙江，翻了雪山，走了幾千里，可算得十分貴重了，喇嘛頭接在手里，看了又看，很中意，不住地道謝，差一點又要跪下。賀老總說：“禮輕情意重，這表示我們對藏族同胞的一點謝意。我們紅軍要大大地感謝你呀。有了你，有了你的雞毛信，使我們一路平安，順利通過了歷來多事的康巴高原。你們?yōu)榧t軍立了一大功勞。這點禮物留作紀念吧!祝你們回家一路平安，吉祥如意!”這位喇嘛頭也用藏語夾著四川話說著祝紅軍一路平安的話。軍需處又給喇嘛頭等人送了一些銀元和糌粑、牛肉，最后告別。我們目送著這位令人尊敬的喇嘛頭帶著一支小小的牲口馱子隊伍，離開甘孜南去，依依不舍!

過了幾天，我們二方面軍與四方面軍部隊一起從甘孜出發(fā)繼續(xù)北上。過草地時，一路上就不那么平安無事了，有時就遭到受國民黨影響的藏民反動騎兵的襲擊。雖然我們學會了打騎兵的要領(lǐng)，嘴里唱著《打騎兵歌》，“騎兵來了，不怕他呀”，但心里總還是有點不踏實。這時，我們才更體會到安全通過千里康巴地區(qū)是多么難得，也更加懷念和感激這位藏族喇嘛頭和他的雞毛信。我們一面北上，一面默默祝愿他回得榮家鄉(xiāng)的南下途中，平安無事。

全國解放后，聽說這位喇嘛頭離開甘孜返回得榮途中，在路過理塘時，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了。這使我們這些受過這位藏族人士深恩大德的紅軍戰(zhàn)士無限悲痛。雖然他的姓名現(xiàn)在我已無從記憶，但他那矯健的身影，他對紅軍千里相送的友好行動，他在艱苦的長征中慷慨地幫助紅軍的熱心腸，卻牢牢地留在我的記憶中，并將永遠為后人所紀念和頌揚。我對這位喇嘛頭的記憶片片斷斷，希望知情的老同志寫出更詳細具體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