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了加強和充實紅二方面軍，黨中央命令紅三十二軍撥歸紅二方面軍建制，還調(diào)去一批干部。我們紅軍衛(wèi)生學校第六期畢業(yè)生五人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紅二方面軍的。我分配在方面軍醫(yī)院第二所做軍醫(yī)工作。1936年7月初，我們從甘孜出發(fā)，經(jīng)過五十多天茫茫草地的艱苦行軍，9月初走出草地，勝利到達甘肅省岷山哈達輔。在這一段草地行軍中，我有許多親身感受留在記憶中。

在擔架上

我們幾位同學不是福建老鄉(xiāng)就是江西老俵，初分配到紅二方面軍工作時，擔心那兒人生地不熟，又怕講話人家聽不懂，不好辦事，不好相處。可是我們來到紅二方面軍后，出乎預料，同志們待我們非常熱情，親如兄弟。

我們頭一天住在紅六軍團，軍團衛(wèi)生部長戴正華同志親自接待我們，并問了教學情況，講了不少鼓勵的話。第二天我們趕到方面軍駐地甘孜，那里也早做了接待我們的準備，廖述云所長和指導員已在門口等候多時。同志們接行李，握手，問寒問暖，住的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，還給我們鋪床整褥，開飯時幫我們盛飯端菜，并召開了熱情的歡迎會。真是來隊如到家，一點也沒有生疏和不習慣的感覺。正如大家常講的，我們是共產(chǎn)黨領(lǐng)導的革命軍隊，不論來自哪個地區(qū)，不管參軍早晚，都是為了一個共同革命理想，是生死與共的階級兄弟。

人們印象最深的是賀老總。賀老總喜歡釣魚，在草地行軍過程中，常常跑到河灘上釣一會魚，然后騎著馬趕部隊。他每次來到我們跟前，總要把馬韁繩拉緊放慢，“小鬼”長、“小鬼”短說個不停?！靶」砝鄄焕?還有糌粑吃嗎?不要掉隊，掉隊土匪把你殺了!”賀老總精力充沛，說話幽默，關(guān)心部屬，說幾句逗趣的話，惹得我們笑個不止，疲勞就煙消云散了。

部隊剛出草地時，我患重感冒發(fā)高燒，整天昏昏沉沉，不省人事。沒有藥耽誤了治療，又找不到民伕，部隊急著準備打仗要轉(zhuǎn)移，在這十分危難中，所有的領(lǐng)導和同志們毅然決定自己組織擔架隊，抬著我走。整整抬了三天，使我得以活下來。當時部隊在多日斷糧的情況下，經(jīng)過草地長途行軍，歷盡艱辛，大家體力消耗極大，已經(jīng)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，哪有力氣抬人呢?戰(zhàn)友們就是出于深厚的階級感情，不顧疲勞，支撐著瘦弱的身體，跌跌撞撞地抬著走，邊走邊晃，不知吃了多少苦。我躺在擔架上，心里總是那樣不安，那樣熱乎乎的。這件事是我終生難忘的!

全軍斷糧的時候

遼闊的大草地，荒無人跡。糧食就是生命!我們進入大草地之前，在阿壩地區(qū)領(lǐng)導便要求大家千方百計籌足半個月的干糧，可是由于當?shù)厝藷熛∩伲又阮^部隊幾乎把糧食籌光了，所以我們盡管用了最大的努力，才搞到一點糧食。于是節(jié)省口糧成了一項重大的、關(guān)系部隊存亡的頭等任務。

為了有計劃地節(jié)約用糧，作出了用糧的規(guī)定和紀律。各級領(lǐng)導干部每天每餐都要深入基層，動員和監(jiān)督大家節(jié)省糧食，要求只準吃稀的(炒面調(diào)水)，每餐每人最多吃二兩炒面。盡管如此，在我們走到距草地邊緣還剩兩天路程的時候，全軍出現(xiàn)了斷糧危機。由于每人攜帶的糧食有多有少，吃得有快有慢，有些同志還珍藏著最后一點炒面。在此關(guān)鍵時刻，方面軍參謀長李達同志來到我們帳篷里，動員大家獻出僅有的口糧，支援兄弟部隊。他說：賀總指揮要我來告訴大家，困難會很快過去，再有兩三天就會走出草地，希望大家把攜帶的糧食捐獻一些出來，調(diào)劑使用；方面軍直屬隊準備殺幾頭牲口，分發(fā)給各單位，這樣就可以堅持渡過難關(guān)。

聽了李達參謀長講話，人們心情莊嚴而沉重，異口同聲地表示：堅決擁護首長決定!我當即從包袱里(當時保存糧食象愛護生命一樣，人們都把炒面小心謹慎地收藏在包袱里保管好)，拿出僅有的一斤多炒面交公。我們?nèi)畮孜煌?，共拿出了五十幾斤“救命糧”支援兄弟部隊。

回想起來，如果不是堅強的思想政治工作，嚴格的管理教育，和廣大指戰(zhàn)員們深厚的階級情誼，同呼吸，共命運，同心同德，戰(zhàn)勝困難，恐怕還會有更多的紅軍戰(zhàn)士長眠在那荒漠的草地上!

冰雹襲來以后

草地天氣變化無常，一會陽光普照，晴空萬里；一會狂風暴雨，象魔鬼呼風喚雨似的震天動地。

有一天下午，我們行軍越過河灘，爬上一個小山坡，驟然烏云籠罩天空，狂風四起，接著大雨冰雹滿天遍野，劈頭蓋腦落下來。冰雹小的象苞谷粒，大的象核桃，還有的象茶杯那樣大，一陣猛砸。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，全都嚇呆了，一時不知所措。此時此刻，不知哪位同志急中生智，大喊一聲：快把背包放在頭頂上，背靠背蹲下!于是大家立即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，一個個象蘑菇堆似的蹲在那里。好在冰雹來得快，去得也快。我們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看著冰雹過去，慶幸渡過了這一關(guān)。當然，還是有不少的人受了傷。因為冰雹來得突然，躲閃不及，草地上也沒處可躲，大家又沒有經(jīng)驗，因此有的被砸成腦震蕩，有的腳被砸傷。在這漫無人跡的大草地，發(fā)生這些問題，給后來的行動帶來很大影響。但是紅軍戰(zhàn)士并沒有被困難嚇倒，依靠階級友愛，生死相依，一人有難大家?guī)停瑐p的幫助傷重的同志，背的背，攙的攙，就這樣艱難地又向前趕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