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。
白頭的雪豹默默臥在鷹的城堡,目送我走向遠方。
但我更是值得驕傲的一個。
我老遠就聽到了唐古特人的那些馬車。
我輕輕地笑著,并不出聲。
我讓那些早早上路的馬車,沿著我的堤坡,魚貫而行。
那些馬車響著刮木、像奏著迎神的喇叭,登上了我的胸脯。
輪子跳動在我鼓囊囊的肌塊。
那些裹著冬裝的唐古特車夫也伴著他們的轅馬
謹小慎微地舉步,隨時準備拽緊握在他們手心的剎繩。
他們說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。
他們說我是巨人般屹立的河床。
是的,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。
我是滋潤的河床。
我是枯干的河床。
我是浩蕩的河床。
我的令名如雷貫耳。
我堅實、寬厚、壯闊。我是發(fā)育完備的雄性美。
我創(chuàng)造。我須臾不停地
向東方大海排瀉我那不竭的精力。
我刺膚紋身,讓精心顯示的那些圖形可被仰觀而不可近狎。
我喜歡向霜風透露我體魄之多毛。
我讓萬山洞開,好叫鍾情的眾水投入我博愛的襟懷。
我是父親。
我愛聽禿鷹長唳。他有少年的聲帶。他的目光有少女的媚眼。
他的翼輪雙展之舞可讓血流沸騰。
我稱譽在我隘口的深雪潛伏達旦的那個獵人。
也同等地欣賞那頭三條腿的母狼。
她在長夏的每一次黃昏都要從我的陰影跛向天邊的彤云。
也永遠懷念你們——消逝了的黃河象
我在每一個瞬間都同時看到你們。
我在每一個瞬間都表現(xiàn)為大千眾相。
我是屈曲的峰巒。是下陷的斷層。是切開的地峽。是眩暈的颶風是縱的河床。是橫的河床。是總譜的主旋律。
我一身織錦,一身珠寶,一身黃金。
我張弛如弓。我拓荒千里。
我是時間,是古跡。是宇宙洪荒的一片腭骨化石。是始皇帝我是排列成陣的帆墻。是廣場。是通都大邑。是展開的景觀。
是不可測度的深淵。是結(jié)構(gòu)力,是馳道。是不可克的球門。我把龍的形象重新推上世界的前臺。而現(xiàn)在我仍轉(zhuǎn)向你們白頭的巴顏喀拉?!?
你們的馬車已滿載昆山之玉,走向歸程。
你們的麥種在農(nóng)婦的胝掌準時的亮了。
你們的團欒月正從我的臍蒂升起。
我答應過你們,我說潮汛即刻到來,
而潮汛已經(jīng)到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