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少年了,那夜的雪依然飄落在軒的心頭。軒還記得,那是認識蕓的第一個落雪的冬天,當晶瑩的六角形的雪花一片片從空中飄落,似漫天的柳絮,在天空中飄飄搖搖,落在枝頭,落在葉尖,也落在蕓兒的鼻尖,蕓兒撲閃著那雙純凈的眼眸,調(diào)皮的把一簇簇的雪塞進軒的衣領里,然后一轉(zhuǎn)身把一路的笑痕留在雪地上,留在那個靜靜的雪夜,也永遠的留在了軒的心頭。軒一直記得,蕓穿著紅色大衣的身影依然很窈窕,她的笑聲不是很清脆的那種,但很動聽,鉆入心頭,癢癢的,柔柔的,雪地上那個躍動的紅色身影,忖在茫茫一片白雪中,是那么的明晰,那樣的美麗。
認識蕓之前,軒只是個到處流浪的歌手,他15歲就只身離開了家,懷抱著一把吉他,輾轉(zhuǎn)于大大小小的歌廳之中,有時還會在地鐵的出口處席地而坐,用吉他伴著他略帶沙啞的歌聲,彈唱著自己寫的歌,為這個繁華的都市送上一份來自北方蒼涼的感覺,但卻很難留住面前匆忙的過客的腳步,也沒有幾個人能暫緩腳步,用一種傾聽的心緒來聆聽一個流浪歌手的歌,這樣的日子過去10年了,他的心漸漸有些麻木,開始為自己當初義無返顧的踏上這條崎嶇的道路而隱隱的后悔。他就這樣,彈著,唱著,感到音樂的靈感已從身上一點點的消逝、消逝在那永遠喧囂的街頭、消逝在霓虹閃爍的歌舞廳。
這時,蕓出現(xiàn)了,出現(xiàn)的很突然,沒有征兆的一下子出現(xiàn)在軒的面前,并走入了他的生活。蕓是一家公司的職員,多年的白領生涯,優(yōu)越的生活,緊張忙碌的工作,蕓一直認為自己是充實的,但又似乎缺少了什么,內(nèi)心中總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和失落。那天,當經(jīng)過那個地道口時,聽到傳來的歌聲:“雪落了沒有痕跡,我不會讓你知道我的心痛了,雪花飄舞不會有聲音,你不知道我的心會痛……”蕓似乎感覺在遼闊的草原上的那輪月光下的純美,仿佛看到有紛紛揚揚潔白的雪花在眼前飄起,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融入了心底,是那樣的熟悉,那樣的奇特。就是因為這個嗓音,這幾句歌詞,蕓不自覺的走進了軒的生活,走進了他的世界。她開始用心的去聽他的歌,全心地去幫他,為他聯(lián)系一些高層次的演出,為他做著每一件事情。身邊的朋友們都說蕓變了,變的沉靜了,變的那么的能干。軒的演出,從聯(lián)系場地,到安排演出,蕓都包了。她就象是軒身旁一個不離不棄的影子,在他需要的每個時刻,她都會及時現(xiàn)出那個窈窕的身影。每次演出,不管多晚,蕓都會在的,用一雙純凈的眼眸默默的注視著舞臺中央那個燈光環(huán)繞的人兒,她知道那是她的生命,那是她生活的中心,那是她一生的等待。每次演出結(jié)束后,他們會攜手漫步在寂靜的街頭,一同去那個小巷吃一碗餛飩,軒還記得,在微弱的燈光下,蕓的笑靨如花,嘴角微微,那一抹笑意就這樣常常的掛在蕓的臉上,象是一種不變的風景。當軒送蕓回宿舍的路上,蕓都會要求軒輕輕的唱上那首《雪落無痕》,只為她一個人唱,她是他唯一的聽眾……
時光就這樣在不經(jīng)意中悄悄的逝去,軒漸漸習慣了蕓對他的付出,最初的感動逐漸變得平淡,曾經(jīng)波動的心潮也漸漸平息,軒以為蕓會一直在的,他以為她一定不會離開他的。漸漸的,軒的歌在這個城市里越來越受歡迎,他的身旁的人多了起來,越來越多,他變得忙碌了,有那么多的人圍繞著他,簇擁著他,有那么多的聚會要參加,有那么多的應酬在等待著他......他開始習慣了,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蕓在他的身邊出現(xiàn)的次數(shù)卻開始減少了,越來越少,同時蕓的臉色,漸漸變得蒼白,曾經(jīng)如花般的笑容如落潮般從臉上退卻了…….終于有一天,當軒放起那首熟悉的《雪落無痕》曲子時,心似被電擊過似的,禁不住有窒息的感覺,他突然驚覺,蕓已經(jīng)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(xiàn)了,似乎悄無聲息的消失了。
軒開始去找蕓,發(fā)了瘋似的去找,這時才發(fā)覺那個臉上帶著純凈笑容的女子對于他是如此的重要??墒|卻消失了,從他的世界里,徹底消失了,從他的生活中。從朋友們的嘴里,他才知道,蕓其實身體很不好,為了軒,她已過早的透支了自己年輕的身體,幼年就有的心臟病一天天加重了,醫(yī)生多次警告過她,不能太勞累,可她卻一次也沒有對軒提過,一次也沒有改過,在某一個雪夜,她曾經(jīng)在軒的窗前站了整整一夜,飄舞的雪花飄落在她的肩頭、大衣上,就這樣靜靜的站著,一動不動,直至站成了一個雪人,到天亮,蕓便消失了,離開了這個城市,紛紛揚揚的雪花把那行深深淺淺的腳印掩蓋了,后來,在北方的一個城市,某個雪花飄舞的清晨,蕓靜靜的合上了那雙大而純凈的眼眸,悄然的走了,據(jù)說走的時候,蕓依然美麗如昔,臉上帶著依舊恬然的一絲笑意,什么也沒有說,什么話也沒有留下,就這樣靜靜的走了……
一切沒有痕跡,一切不留痕跡.......
那一夜,雪落無聲,那一夜,雪落無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