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莊的清早大抵如此。
象往常一樣,最先醒來的人生起了爐子,夜里面把煤爐熄滅了,不僅是節(jié)省蜂窩煤,也是為了防火。然后街上有了買菜的人,掃地的人和上學(xué)的孩子。
老人下著店鋪的門板。當?shù)厝税训赇伒拈T板叫作塞板。這樣的塞板在蘇州已經(jīng)不多見了,只有一些古鎮(zhèn)還保留著。在今天看來,下一扇塞板,日子就翻過去一天。下完塞板的老人,獨自在一邊坐著。這一坐,就像是已經(jīng)坐了百年。
對于周莊來說,百年就像昨天,老人記憶著昨天外婆唱的歌:搖啊搖,搖到外婆橋,外婆說我好寶寶,我說外婆蠶寶寶……外婆橋,上了年紀的人都這么說,外婆橋就在周莊,是富安橋?還是那雙橋?還是……又說不清楚了。
這個橋,那個橋,周莊有許多的橋,周莊人每天都會走過這些橋,走過這些橋的時候,他們就沒有想到,這些石橋日后會改變他們?nèi)缜宄堪銓庫o的生活。在周莊人看來,富安橋,或者雙橋,幾百年來,它們只是人們行走的路,或是老人鄰居聊天的地方。
富安橋是周莊最老的橋,橋的四角建有四座高大的橋樓,這樣的造橋方法在江南水鄉(xiāng)難得見到。
雙橋交錯著,斑駁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殘夢。
畫家陳逸飛先生那幅《故鄉(xiāng)的回憶》就是取材于雙橋。這雙橋使陳先生名揚海外,更使周莊名揚天下。
白天,周莊的白天是屬于旅游者的。今天周莊人的生活,是為遠道而來的客人準備的。
坐在船上游覽,這是游覽周莊最好的方式。穿橋過洞,頗有情趣。每穿過一個橋洞就出現(xiàn)一種景色;每拐過一座橋堍,又另有一種意境。就像蘇州園林,曲徑通幽,又豁然開朗。好心情的旅游者聽著船娘的歌聲,觸摸著穿竹石欄、臨河水閣,就好像沾上了江南的好風(fēng)水。
有一位詩人這樣描述周莊:水鄉(xiāng)的路水云浦,進莊出莊一把櫓。
河水慢慢流,船櫓慢慢搖。當年沈萬山站在家中,指揮著他的大小船只進進出出,做著縱橫四海的大生意。那情形一定繁忙,或許是鴉雀無聲。
旅游者議論著沈萬山的財富,說得最多的就是:南京的城墻有一半是沈萬山造的。當年他還想犒賞朱元璋的軍隊,卻不料因此惹惱了朱皇帝,流放云南了。
多年以前,已記不清在周莊的哪條小巷的巷口,有一個德記酒館,賣酒的人是女子阿金。因為阿金的美,引得南社詩人柳亞子、葉楚傖等人常去那里飲酒,他們?yōu)榘⒔饘懥嗽S多詩歌,并把小酒館叫作迷樓。
“貞豐橋畔屋三間,一角迷樓夜未關(guān),盡有酒人傾自墮,獨留詞客賦朱顏。”
這是柳亞子《迷樓曲》中的句子。前輩的風(fēng)雅讓我們看到,在滴雨的檐下,小鎮(zhèn)的少女酤酒而歸來,纖巧的身影在悠長的巷子里飄逸,而那把油紙傘,仿佛就是江南最詩意的歲月里-正在盛開的蓮花。
迷樓還在,而當年的浪漫卻已飄去,周莊的阿婆們只有在吃“阿婆茶”的時候還重復(fù)著往事。
吃“阿婆茶”,這是一個屬于周莊的節(jié)目,在江南其他的小鎮(zhèn)是沒有的。每天下午的時候,周莊的阿婆們便聚集在一起,今日她家,明日你家,一家一家挨著輪。做著針線,拉著家常,嘰嘰喳喳的,嘴渴了,便吃點茶。江南人管喝茶叫“吃茶”,喝茶的同時,還要吃點茶點。
熱烈地談著,朗朗地笑著,或許阿金姑娘正在其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