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的時候,同里很富有,叫“富土”。后來的富土人,不想富過頭,就將“富”藏了起來,刪去頂上拋頭露面的那一點,再把下半身埋在土里,“富土”就成了“同里”。
于是,同里就顯得很親切了。
唐詩曰:“停船暫借問,或恐是同鄉(xiāng)”
鄉(xiāng)與里常常是通的,同鄉(xiāng)就是同里,故鄉(xiāng)也就是故里。
這是一條悠長而逼仄的弄堂,剛好一個人直面而走。
我們踩在街石上,街石發(fā)出“咚唐,咚唐”的聲響來,如歌的叩擊,使這一個清早繪聲繪色地美妙起來。
南園茶樓,就位于同里鎮(zhèn)最南面,在15條河港縱橫分割川形地形的環(huán)境中,它很別致地座落在十字河岔口上。
現(xiàn)在,我們就坐在南園茶社的樓上。四方八仙桌,一杯新龍井,細(xì)細(xì)地喝,緩緩而品。
南園茶社最初的名字叫“福安茶館”。開辦福安茶館的是同里鎮(zhèn)上一家小戶人家。同里人喝茶的風(fēng)氣盛,茶館的市口也好,再有了小夫妻熱情周到的招待,生意也真是不錯。
就這樣,五年過去了,有一天,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,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,讓福安茶館轉(zhuǎn)眼之間化為灰燼。
常在福安茶館喝茶的,有個叫顧達(dá)昌的生意人。顧達(dá)昌做的是古董生意,閑瑕之間,就是上福安茶館泡壺茶,說一些話。
茶館沒了,走過廢墟的時候,顧達(dá)昌的心里空落落的。
顧達(dá)昌經(jīng)過廢墟,是去熟食店買醬肉,他看上了熟食店盛醬肉的那只瓷盤。
這一只盤子也賣給我吧。顧達(dá)昌買了醬肉后說。
這盤子?不行。店主說,這是鎮(zhèn)店之寶,大熱天醬肉放在這只盤子里,四、五天也不改味道的。顧達(dá)昌笑笑,轉(zhuǎn)身走了。
過一天再來。一次,二次,接二連三,店主終于松口了。
瓷盤落到顧達(dá)昌手上,顧達(dá)昌連夜去了上海,然后,揣著一包銀元回到同里,找到了福安茶館的老板,顧達(dá)昌說,我要把福安茶館再造起來。
福安茶館梅開二度,還在原來的地方,還是原來的風(fēng)貌。每逢大年初一,還是免收茶資,新的一年,有一個開心和燦爛的開始。
福安茶館的故事,仿佛是泡在白瓷杯中的清茶,讓坐在樓頭的品茗的人久久回味。
福安茶樓改成南園茶社,是后來的事。當(dāng)年南社的陳去病,柳亞子常來喝茶,推究起來“南園茶社”取代“福安”,也應(yīng)該是陳去病、柳亞子的建言,“南園茶社”四字的頭尾,剛好是“南社”,這也不是巧合了。
現(xiàn)在的南園茶社已經(jīng)是修葺過了,就像一張舊畫,重新揭裱了一下。
重新揭裱,就是原來的氣息和韻味還在,歷史的沉淀還在,歷史沉淀的光芒還在。
于是,初來乍到的游人,和常來常往的朋友都來到了這里。
我們就這個話題說開去,想起了好多年前和朋友來。說一個名字-,就覺得是發(fā)了一份邀請,邀請他們到南園來坐一坐,也不談文章,文章已擺著呢,也不談人生,人生還走著呢。就這樣的,圍著八仙桌,坐一坐,坐二袖清風(fēng),坐一杯清茶。
在同里還是老街。
隨意地走在沿河的街上,偶一回頭,舊房子門前坐著的老太太,嘴巴一蠕一動的,以為是叫著你的小名,這時候感受同里,真有一種回家了的親切。
任意記起一個深藏在心底的同里故人的名字,柳亞子,或者是陳去病,或者是范煙橋,想著你是來拜訪他或者他將要來探望你。就是在這個地方。
實在遇見或者不遇見都是無所謂的,甚至記起了或者不記起也是不在乎的,你站在橋頭看看流水和水上的帆影,看看老街和街上的鄉(xiāng)親,還有老屋,古樹,還有不遠(yuǎn)處的另一座橋頭,另一個站在橋頭看風(fēng)景的誰。心情和風(fēng)景是異常會心。
也可以輕便地找個話茬兒,找個熟悉的朋友或者是不熟悉的過路人,或者就是你和你自已聊上幾句。沒有開始也沒有結(jié)論,沒有問題也沒有答案。說就說著,聽就聽了,對就對著,錯就錯了,記就記著,忘就忘了。
不用去理會別人在想些什么,也不怕人家讀懂你的心事,輕輕松松,散散淡淡,平平常常,實實在在,從從容容,真真切切,甚至是退后一步三思而行也不要,就這樣,在同里的街頭走著。
這一些是我們在同里很真切也很深刻的體會。這體會仿佛棲落在心之枝頭的一只青鳥,一只時時在我們心底鳴唱的青鳥。
在我們生長的城市,大家全是一付忙忙碌碌的的樣子。創(chuàng)造和建設(shè),生活象一只自行車的后輪,緊緊追著踏在前輪上的我們,幾乎松不出氣來。
大家自然也不能閑著,起早摸黑,東奔西走,迎來送往,扶老攜幼。
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有滋有味地過去。
也有一天,突然莫名其妙地覺得苦了累了,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同里來了。這時候我覺得自已好象是一面孤帆,一面疲憊地舉著,但已經(jīng)見著港口,一面遠(yuǎn)航的孤帆。
同里就該是這樣的港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