巖壁上的歲月早已久遠(yuǎn),女神的微笑回漾天邊。望遠(yuǎn)岸,那游來游去的風(fēng)雨,揚(yáng)揚(yáng)灑灑地彌漫,仿佛在矚望歷史長欄中的一縷縷繚繞的塵煙。
敦煌,你帶著一片神秘的風(fēng)塵撲向我,引我走向你的明天……
一隊隊南來的大雁啊,翅膀翻動千年的云煙,而何處能有它們安詳?shù)娘L(fēng)和吉祥的星辰,朗照大地上多難的家園……我望見,這些天堂的精靈不知疲倦地飛翔,穿過盛唐的云層,裊裊而至我的眼前。
古道上的瘦馬兀自踏響一種蹄聲,長天浩瀚大河上下流盡苦難。靈魂的鐘聲千古不絕,掠起的是枯藤,是陰郁的老鴉,是大漠無聲的愁顏。
平沙萬里,何處斷絕了人煙?嘉峪關(guān)啊祁連山,自此向西,蹣跚的途中,一行行沙漠銅駝以及陽關(guān)大道上那步履匆匆的使者,于殘陽下如夢如幻。
這樣的時刻,誰能告訴我一個亙古不變的諾言?風(fēng)霜侵淫的道路上誰在傾聽凄凄慘慘的憂怨?
這樣的時刻,我欲生出一雙蟬的翅膀羽化成仙,借天風(fēng)之力奔向銀河之岸。我的目光在尋找昨天蔥郁的綠洲,我望見了一個古老的故事,我聽見了一聲聲久違的呼喚,我觸摸到了熱淚漣漣的美麗的故土田園……
我是你滄桑的河岸上哪一個憂郁的傳說?
我是你遙遠(yuǎn)的漠野上哪一縷轉(zhuǎn)瞬即逝的塵煙?
我是你哪一方泥土哪一根肋骨塑成的生死苦戀?
莫高窟,你模糊的文字于斑駁的墻壁之上,抖顫著目光發(fā)出昏黃的微笑,詮釋心靈的傷痕,沉重地大悲,沉重地大歌,成一句永恒不變的誓言。
山在頭頂河在身邊,在身邊流淌著贊美和詛咒。暮鼓晨鐘啊,青燈黃卷,形影相隨的狂沙遮不住你千年的蒼顏。那土地深處的九泉,仍埋著我默默的祖先。千呼萬喚啊,為什么你們不發(fā)出一聲嘯喊?
輝煌的郡邑啊,曾威嚴(yán)地佇立起驚嘆;金磚鋪成的大路啊,曾恢弘地在世人眼里綿延。而今,為什么你只剩下這幾處殘垣?是什么使你這樣疾速變遷,飄蕩成絲線成一縷無家可歸的青煙?縈繞我的腳步在荒蕪的泥土上奔走一步三嘆……
敦煌啊敦煌!我的心在哽咽,我的思緒被你緊緊勒住欲行不前!我的臉上飽經(jīng)你的風(fēng)霜有口難言!我于山崖之前肅立遙望,聽誦經(jīng)的菩提一聲聲一遍遍,聽一滴滴清淚于陽光下爍爍閃閃,揪心的疼痛啊,濡濕了我的思念。
我被你猛烈地灼痛了,地下的祖先!但我又有什么理由這樣去責(zé)難?面對那飄墜的長風(fēng),面對那無需解釋的容顏,只能雙手合十,一步一叩首的跪拜你的平安……
黃色之土黃色之水上的蒼鷹啊,一年年不停地飛旋。芳草遍地滄海幾度又是桑田,滔滔蕩蕩的黃河啊流向了無邊的堤岸。堤岸上,誰在那里仰起臉,聆聽血脈深處顫動的余響,還有巨浪一樣翻卷悲喜的情感?
敦煌,你讓我于茫然中望眼欲穿!
風(fēng)在衣袂之上雨意纏綿。纏綿中我們把自己丟失為沉重的泥土,抑或披在身上化為星辰化為圖騰。永久的氣息啊,讓我怎樣去把腳印俯拾給心的荒原?駝鈴聲聲,搖響迷茫的雨季。孤苦無依的旅人,你們是否聽見悲涼的陽關(guān)古調(diào)?是否聽見如泣如訴的琵琶彈響的花明柳暗?
飛天的長袖飄飄而舞。
為什么你這紅顏的天使卻飛不出多難的人間?離開了土地你要向何處去?何處有妝扮靈魂的霓裳?土地啊土地,把所有的眷戀給你,把所有的期待給你,在我千次萬次地問為什么之前,你是否還會那樣的沉默不言?
手捧一把帶有前世余溫的泥土,我似乎聽見那雜沓的腳步聲。荒漠之上的月亮啊,該照臨怎樣一個幽幽的夢幻?
折戟沉沙,前朝的硝煙熄滅于哪一個春天?哪一個春天里你擁鮮艷的泥土,斗轉(zhuǎn)星移矢志不變的相親相戀?
敦煌!眼前只有這平沙萬里,只有這殘陽如血的蒼天,撫我于生之河心去命中注定地奔赴……虔誠的佛啊,苦海無邊,為什么你一代代不回首上岸?
鳴沙山,鳴響千里之韻的鳴沙山啊,埋藏了多少個嘯吟的靈魂!那紛揚(yáng)的流沙是不是一雙雙流浪了千年的淚眼?為什么每一回走在你的面前,都會如此地纏綿繾綣。
月牙泉,施洗千古憂傷的泉,宛如宗教,皈依明凈的祈盼,卻喚不回那失落的紅顏飄墜的思念……
為什么啊,我早逝的君王,你這樣默默地長眠?這一切又讓我如何憂郁如何癡情!面壁而泣、面壁而泣啊,我該怎樣將這千年難挨的沉默忘卻,去覓回長風(fēng)上太陽的遙遠(yuǎn)。
——敦煌,千年的敦煌!
春宵苦短淚透闌干,云棧高處孤影黯然。古琶聲聲細(xì)雨點點,相思洲畔物移星換。漠風(fēng)羌管淡月疏煙,花謝花開天上人間。
沒有了記憶是否就能長命百年?
沒有了情感是否就能羽化成仙?
我的夢想望不盡你的淚眼,我的翼望掀不開你的經(jīng)典,我的虔誠打不開你的鎖鏈,我的信仰驅(qū)不散你的宿怨……
敦煌啊敦煌,我能給你什么?
敦煌的晨光啊,此時高蹈著長天,為我打開胸中積郁了千年的雷電!敦煌,讓我不再脆弱地去贊美你,讓我不再無奈地沐浴那福音的茫然喟kui嘆。
在風(fēng)暴的肆虐中,我會將卓然的智慧全部給你,我會將所有的祈愿全部給你。在不卑不亢中提升一種見證,為你仗劍狂行,為你鍛打不朽的光焰,為你去重新認(rèn)識尊嚴(yán)和勇敢,像森林中威儀的獸王,藐視一切荒蠻。
在盛大的遠(yuǎn)游聲中,我將為自己的榮耀展開神性的詩篇,我將為一面宏麗的大旌高揚(yáng)如雷的回響,我將為你把一腔血液注進(jìn)泥土,去聽發(fā)芽的宣言脹破生命的蒼天!
藍(lán)天,黃沙。
黃沙,藍(lán)天。
嶄新的時光啊交錯激壯的情感?!沂嵉钠兴_和虔誠的佛啊,是你們在喚我從千年的大夢中醒來嗎?是你們敲響銥缽引我從蠻荒抵臨那蔥蘢的堤岸嗎?
敦煌啊敦煌!
在今天,我會踏著那太陽澤瀉的音韻,高吟大風(fēng)狂奔!我會在四周墜滿黃金的巖壁上,去為你開鑿出一條趨往心靈的通道,讓呼嘯的東方古國勇往直前!讓抵進(jìn)的大瀾再一次去沖刷一切陰霾,給你留下永恒的蔚藍(lán)!